莫道农家无宝玉
遍地*花是金簪
往期
归乡,来自土地的“母亲花”
邂逅一株*花菜的前世今生
金针可度
幼年时有些事情总是糊涂:什么红*、*(皇)*、白(国*)*、黑狗子,分不清。母亲7岁那年,国*为了阻止日*南下,炸开*河花园口大堤,*河水顺着贾鲁河一泻8年零9个月,*淮平原上的豫皖苏3省44个县成为*泛区。母亲幼年生活的李庄刚好是*泛区的边缘,距我们颍河镇只有10华里。我姥爷弟兄五个,只有三个成了家。三家留下三棵苗:母亲、舅舅、姨,三个堂兄妹。姥爷去世后,姥姥朝北迈了一步,于是又有了一个姓宋的舅舅和小姨。这样关系就复杂起来,我仍然像红*和*(皇)*一样弄不清。记忆里,县城南边宋庄的舅来了,手里用一根纸经子穿五根油条,母亲说,你宋庄的舅。中午母亲就用那油条沏韮菜做捞面条的卤。*泛区边上李庄的舅来了,手里提一辫大蒜,母亲说,你李庄的舅。中午母亲就用那蒜捣成蒜泥做捞面条的卤。宋庄的舅会用豌豆做沙糖馅,有时会骑车路过颍河镇去赶项城集。宋庄的舅嘴会说,见了母亲一句话一个姐。李庄的舅是牲口经理,给人谈价钱都是把手伸到袖筒里交易,话少,到家里就靠着堂屋的门一蹲,在花达的树影里卷旱烟抽。所以母亲和李庄的舅交往多。
春天里,母亲会带着我们兄弟沿着乡间的土路先越过一条小河,再路过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。那时村头的槐树上开满了洁白的槐花,母亲就会停下来,向正在打槐花的牧羊人讨几枝槐花。路上又穿过一个有油坊的村庄,母亲就称二两香油。大哥手里提着槐花,二哥手里提着香油,一路没有尽头的走,我们头顶上的那两片像骏马一样的白云始终跟着我们。到了李庄的舅家,母亲就帮妗子将金针整株的挖出来,我们也帮着把金针花的茎横切成一段一段的,每段有两厘米那么长,然后再把茎段纵切成3块或4块。妗子有时会检查我们切的茎片,她用沙哑的声音说,这片不行,没芽。我们就在妗子沙哑声音的教导下明白了每片茎上都要保证至少要有1个或2个潜伏芽,然后才能埋进土里。
由于*河水带来的大量泥沙,*泛区的土壤碱性大,而金针花这植物最喜碱性土壤。20世纪七十年代,*泛区实行翻淤压沙,把*河带来的泥沙埋在下面的淤土挖出来,合成连花土,而这种土壤最适合金针花的生长。到了6月上旬,母亲就会到李庄的舅家帮着采摘金针菜。妗子每天都会把摘来的金针花放在地锅里蒸馏,然后再撒在用高粮竿织成的箔上晾晒,这样要一直忙到7月中旬。妗子晾出的菜金*金*的,每根都是油浓浓的,堆放在一起,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金针菜特有的气息。在我记忆里,妗子做出的金针菜最好吃,初摘下来时放到锅里熘一熘,撒盐滴上香油,真的可口。春节里到李庄的舅家拜年,总能吃到加猪肉蒸出来的金针菜。宋熙宁四年也就是公元年的深秋,前往杭州任通判的苏轼拐到陈州来看他的弟弟苏辙,当时的陈州知府张安道请苏轼吃的就是这道*花菜炖红烧肉,苏轼吃后连连赞叹说,“好吃好吃,莫道农家无宝玉,遍地*花是金簪。”我们这的金针菜和湖南、东北、山西这些地方的着实不同,那里的金针菜大多产于山地丘陵,土地贫瘠,而唯独我们这儿*花菜是产于地处亚热带向暖温带气候过渡区的豫东平原,其他地方的*花菜多为五蕊,只有我们淮阳的金针为七蕊。淮阳*花菜之所以名贵,得益于淮阳独有的气候、土质、水质,离开淮阳这种风味和特性就会丧失,对淮阳的环境条件依赖很强,是区域性的地方特产,所以才好吃,无论是凉拌、荤配、油炸,还是做成金汤金面,均是醇香可口。若把它腌制成酱菜,更是别具风味。
记得小学三年级时,有一天我老觉得小便痛,母亲就给我用金针菜煎水喝,不到两个时辰,就感觉好多了。我家一位赵姓街坊的媳妇得了乳痈,跑来给我母亲述苦,母亲就领着她到镇上中医戴先生的诊所里,戴先生就给她开了药方,她的家人跑到李庄我舅家去找了新鲜的金针花回来捣烂外用,三天没过乳结红肿就消了。后来戴先生还给我李庄的舅开过一付金针花根加生姜油炒,然后用酒冲服医治大便便血。我们镇子西北角的苏堂村有一家专门用单法医治肝炎*疸的苏医生远近有名,戴先生有些不屑地对我母亲说,什么单方,就是拿洗净的金针花根炖老母鸡汤。每次母亲从李庄的舅家回来,妗子不是给带一袋花生,就是一包金针菜。舅说,姐,带几把金针菜过年给几个外甥做菜吃。记忆里,我们那儿就这么叫:金针菜。后来我才渐渐知道,这种植物就像旧时的文人一样,不但有名,而且有字,不但有字,而且有堂号:我们陈州的金针菜乳名叫萱草花,大名叫*花菜,金针花是字,而堂号呢,叫忘忧草。
年的6月,郑州大树空间书店的张娇来电话告诉我,她计划要做河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节目。我对她说,淮阳的*花菜你可选对了,那是我们国家质检总局认定的地理标志产品。*花菜要保护的地域包括宋庄我的舅家所在的王店乡,李庄我舅家所在的刘振屯乡,还有我的家乡新站镇,总共19个乡镇,都属于*花菜地理标志产品的保护范围。我对张娇说,你想了解淮阳的*花菜,就读一读我大哥孙方友的新笔记小说《展氏菜行》吧。
《展氏菜行》这样写到:“陈州*花菜,素以‘菜条肥韧、油脂旺足、色泽金*、耐煮发脆’之特点而著称于世。春秋末年,孔仲尼游说途经陈州,言说‘*花’为‘金条’。孔仲尼是圣人,其错也是对,没有敢纠正的。从此,将错就错,且又错中生彩,‘陈国金条’更是闻名遐迩。’”遗憾的是由于别的事情,最终我没能和张娇同行。
大树归乡产品——金针
归乡的路,就像儿时记忆里母亲带我走过的乡间土路那样的漫长,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似。每次从淮阳城里往颍河镇老家走路过思陵冢,都会想起曹植“履步寻芳草,忘忧自结丛”的诗句,想起孟郊的“慈母倚门堂,不见萱草花。”妈,儿子想您。到了丁酉年的腊月十八,我母亲就已经离开家人四年了,如果母亲还健在,今年她老人家就87岁了。妈,儿子想念您。您和父亲,还有我宋庄的舅,李庄的舅,还有我大哥,你们在那边都好吗?妈,我想念你们。妈,您也想儿子吗?妈,要是想儿子,您就在我的梦里种下一棵萱草吧:“北堂幽暗,可以种萱”。母亲,您老人家就在我的梦里种上一棵萱草吧,那名叫忘忧的草会随时抚慰儿子的思念之情。
还记得,童年时最喜欢母亲做的一道菜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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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简介:墨白,年出生在河南淮阳县新站镇。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《梦游症患者》《映在镜子里时光》《来访的陌生人》、“欲望三部曲”等六部,出版中、短篇小说集《孤独者》《爱情的面孔》《重访锦城》《事实真相》《霍乱》《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》《墨白作品精选》《神秘电话》《六十年间》《梦境、幻想与记忆》《癫狂艺术家》等十余种。有作品译成英文、俄文、日文被介绍到国外。现供职于河南省文学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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